第三十一回 白钦招贤访王政 高愉纵贾扰百姓 (第2/2页)
却说次日祁通又自南门引兵出城,正迎着白钦军马。两军相对,白钦亲自出马与祁通交战。斗到五十合,祁通气力不加,回马便走。教把手下军马分作两路,不入曹州城池,绕城而走。白钦待要追赶,左边撞出马铨,已有文锦恰好迎住;右边撞出孙獬,又有石泽霸恰好迎住。眼见得文锦、石泽霸二将如虎入羊群,马铨、孙獬抵当不住,两队兵马慌乱起来。
祁通情知官军不胜,欲回曹州。行不数步,只见南门西偏城角天崩地裂的一声响亮,浓烟冲起,日暗天昏。那城砖巨石飞入九霄,磨盘也似的虚空旋转。城内人声鼎沸。却是乔正奉杨律密计,在城内栽埋的地雷,至今发作。原来乔正埋藏地雷,定了竹竿药线,方欲等白龙山兵到,使好动手。谁知祁通防守严密,添设营房,那药线正在营房隙地。乔正无从措手,暗自叫苦。恰好钟焕进城寻着乔正,乔正大喜,便与钟焕说明药线所在之处,钟焕会意。这日城外鏖战,那些官兵全神照顾城外,不防钟焕带了火种,偷身踅到营旁,点了药线。吃小卒看见急捕,钟焕早已跳出营后。地雷轰炸,城郭崩摧。白钦见地雷已发,心中大喜,同石宝、王寅催动全军杀上。祁通见状,愈发焦急。
却说祁通要入南门救城池时,城门边又撞出五百贼兵,身穿绛衣,手执火器。前后拥出三二十辆火车,车上都装满芦苇引火之物。贼兵背上各拴铁葫芦一个,内藏硫磺焰硝,五色烟药,一齐点着,飞抢过来。为首两条好汉口称:“陆荣、夏懋在此!”手拈军器,大踏步堵住城门。祁通等见了,不敢迎敌,慌忙便走。忽闻东门传说道:“一个黄须汉子挺着点钢枪,一个白面汉子掣出大砍刀,引着四五百火兵杀来,阻塞城门。”又听西门报道:“三五十辆火车塞住城门,外面贼兵围得铁桶一般。冲出去的都被一刀一个,戳下护城河里去了。”祁通等听了,叫声苦,不知高低,只得投北门来。马铨见中军人马漫散,情知不济,便引了红旗军从山背后走了。孙獬不见了马铨的红旗军,料道不济事,也引了青旗军望山后退去。由是祁通独一个在城外,孤立无援。
当时祁通只得奔至北门,早见白钦引着一众军马当面迎着。那五百横冲军推出五十余辆火车,飞抢过来。人近人倒,马过马伤。官兵被烧得焦头烂额,跳入护城河内者不计其数。祁通见城池已失,佐将已亡,长叹一声,道:“天绝我也!”取纸笔来遗疏道:“贼不能平,不忠;养不能终,不孝。殁后敛以常服,用彰臣咎。”写罢,遂举腰刀自刎而亡。有诗叹曰:
银枪白马戍曹州,血战孤城志未酬。
遗疏空书忠孝恨,寒刀刎颈殉金瓯。
烽烟蔽日山河碎,铁甲蒙尘将骨收。
莫叹英雄身赴死,青碑犹刻旧风流。
白钦既克曹州,府中将吏悉皆逃窜。此时曹州城内,百姓黎民,一个个鼠窜狼奔,一家家神号鬼哭。四下里十数处火光亘天,四方不辨。而治下各大小村坊无不遭兵焚,独是王政所在之地无有相扰。杨律便教常轩、张岳分兵管住各门,以防高愉逃出。其余头领领百余名喽啰,飞也似扑到府衙去了,早捉拿了高愉、胡凤夫妻两个。那祁通的妻子胡琴,听闻祁通殉国,已自缢身死于家中。其余应有家眷,俱被杀尽。众头领将高愉夫妇并戴全、戴春兄弟,都绑在将军柱上,押至城南市曹,教众头领一人一刀剐了,以平民怨。曹州城南刑场上,高愉虽蓬头垢面,犹自挺直脊梁。忽听马蹄声疾,只见王政白袍素马飞驰而至,怀中抱着一坛梨花白,口里道:“且慢!”引得众头领个个惊愕。
原来白钦打破城子时,王政正在葵桑村塾中讲学,忽听门外喧哗。但见十余乡民抬着个血葫芦般的汉子闯进来,正是常往曹州贩枣的刘三。那汉子左耳已被割去,气若游丝道:“戴春那厮又来强征甚么护城税,俺不过是争辩两句……”话未说完,怀中跌出卷染血账册。王政拾起细观,但见:“某月某日,孝敬高知府纹银三千两,折米八百石。”末页赫然钤着高愉私章。王政恰似五雷轰顶,手中戒尺轰然落地。学童们惊见素来冷峻的夫子竟红了眼眶,颤手抚着扉页题字——“赠子明贤契 高愉”,正是当年及第时恩师所赠。王政再不能置信,丢下书本,飞马望曹州城中去。
当下王政拍开泥封道:“学生弱冠那年,您在东京监斩贪官,赐酒时训诫‘法理人情,当以法为先。’”高愉闻言剧震,镣铐哗啦作响。王政斟满两碗,泼一盏于地:“这碗敬当年高青天。”又捧另一碗近前:“这碗送今日高知府。”高愉忽癫狂大笑,踢翻酒碗:“今只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!倘若为师当年不教你那些迂腐道理……”话音未落,王政已反手亮出冷艳锯:“情可容,法不可容!便是天子犯法,也与庶民同罪!刑刀不认师恩,只认王法!”不由分说,削去高愉首级。那戴全、戴春、胡凤,也被众头领一一诛戮。有诗叹曰:
少年仗剑扫胡尘,老作豺狼噬万民。
私印钤红藏血账,梨花泼白祭师恩。
权倾始信初心改,法落方知孽债深。
冷艳一挥魂断处,满城风雨哭贪臣。
高愉既已授受,王政念起旧时恩情,猛的伏面著床席不起,涕泣交横,哀咽不能自胜。杨律慰劳与语,呼其字曰:“子明,昔观丁父,鄀俘也,武王以为军帅;彭仲爽,申俘也,文王以为令尹。此二人,皆为蛮荒荆国之先贤也,初虽见囚,后皆擢用,为楚名臣。兄长独不然,未肯降意,将以白钦异古人之量邪?”见王政老泪纵横,杨律又亲以手巾拭其面道:“事已至此,王学究不如就留在寨中当个军政司,赏功罚罪,一起聚义。”王政下地拜谢了,却道:“我须亲与白钦面谈。”杨律道:“这有何难?”便上报白钦,白钦便亲自来此拜请,王政见白钦亲身来此,便跪地道:“眼下虽陷了城池,杀了祁通,然王某清白之身,断不可轻易上山落草。你等若有心要我入伙,愿以四事相闻,大王度不可行,恕王政断难从命。”白钦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
王政伸出四根指头,不慌不忙,就在白钦面前说出一席话来,只因这一下,有道是:
整肃三军,激反元老头领。
寻觅良医,安恤英雄之心。
正是:益于时务,既已任之,势不得轻,祸乱至矣。毕竟这王政说出甚么话来?且听下回分解。
此一回内,折了两员朝廷将佐:
祁通、高愉
折了两员戴家堡将佐:
戴春、戴全